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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所謂劉交的『楚元王詩』係班彪班固《漢書》偽史

●《史記》記楚元王劉交子劉郢與申公同門受學,無談及劉交之學問

有關漢帝國開創者高祖劉邦的兄弟,其中最為馳名後世的是劉交此人,於西漢開國後被封為楚元王,他有後人劉向及劉歆在學術或兼政治上頗著聲名。

當然,有關楚元王劉交其人的生平作為,以司馬遷《史記》最為權威,因司馬遷最接近於劉交時代,同時掌西漢秘府圖書及在官府任職,熟知皇家事。他在《史記》裡把楚元王劉交單獨列在『世家』裡,作《楚元王世家》篇,其中提到楚元王其人的實錄生平為:

楚元王劉交者,高祖之同母少弟也,字游。……高祖六年,已禽楚王韓信於陳,乃以弟交為楚王,都彭城。

即位二十三年卒,子夷王郢立。夷王四年卒,子王戊立。王戊立二十年,冬,坐為薄太后服私姦,削東海郡。春,戊與吳王合謀反,其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不聽。戊則殺尚、夷吾,起兵與吳西攻梁,破棘壁。至昌邑南,與漢將周亞夫戰。漢絕吳楚糧道,士卒饑,吳王走,楚王戊自殺,軍遂降漢。漢已平吳楚,孝景帝欲以德侯子續吳,以元王子禮續楚。竇太后曰:「吳王,老人也,宜為宗室順善。今乃首率七國,紛亂天下,柰何續其後。」不許吳,許立楚後。是時禮為漢宗正。乃拜禮為楚王,奉元王宗廟,是為楚文王。文王立三年卒,子安王道立。安王二十二年卒,子襄王注立。襄王立十四年卒,子王純代立。王純立,地節二年,中人上書告楚王謀反,王自殺,國除,入漢為彭城郡。

在此文裡,司馬遷提到了劉交於劉邦即位後的第六年才被任命為楚王,而在位二十三年就死了。其子劉郢為楚夷王,在位四年就死了。而夷王之子劉戊即位後,與吳王謀反,造成七國之亂的成員之一,兵敗自殺,景帝立劉禮為楚王,乃楚文王,在位三年死了,子劉道為楚安王,在位二十二年死了,子劉注為楚襄王,十四年死了,子劉純立,因被告謀反而自殺,楚國被取消,成為西漢的彭城郡。(按,文內的『地節二年,中人上書告楚王謀反,王自殺,國除,入漢為彭城郡。』此段為他人所補,非司馬遷原文,因為,地節二年,是漢宣帝的年號,此時,司馬遷早已亡故,何能記載之。而且,此記載與《漢書‧楚元王傳》又有出入,《漢書》於劉純之後,又有劉純之子劉延壽為王,故,楚王的末代諸侯王是劉純或劉延壽,而且即位多少年亦二史書所敍無法匹合論史者竟無人及之,古今號史學大師的一堆而史學荒疏如此其甚,可悲!)

《史記》其中沒有談到任何楚元王有所謂『楚元王詩』。再看一看司馬遷所寫的《史記‧儒林列傳》,內有談及楚元世世系裡的劉郢及劉戊的一段:

申公者,魯人也。高祖過魯,申公以弟子從師入見高祖于魯南宮。呂太后時,申公游學長安,與劉郢同師。已而郢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戊不好學,疾申公。及王郢卒,戊立為楚王,胥靡申公。申公恥之,歸魯,退居家教,終身不出門,復謝絕賓客,獨王命召之乃往。弟子自遠方至受業者百餘人。申公獨以詩經為訓以教,無傳疑,疑者則闕不傳。


其中提到了在呂太后時,魯詩的申公游學首都長安時,和劉交的兒子劉郢同門受學,後來劉郢繼任楚王,要申公教其子劉戊,而劉戊不成才,不喜歡申公。而當劉郢死後,其子劉戊當上了楚王,對申公以對下人的態度頤指氣使,使申公大大受辱不堪而返回魯地。於此看到劉郢和申公同師,而其子劉郢的老師是申公。沒有提到楚元王劉交此一劉邦之弟的學問分毫。

●《漢書》偽造劉交有學問,而且於秦代與申公受詩於荀子門人浮丘伯

但到了班彪及班固的《漢書》,則內容大大增加。於《漢書‧楚元王傳》裡就大大虛構有關楚元王劉交的偽史,其言曰:

楚元王交字游,高祖同父少弟也。好書,多材藝。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詩於浮丘伯。伯者,孫卿門人也。及秦焚書,各別去。……至霸上,封交為文信君,從入蜀漢,還定三秦,誅項籍。即帝位,交與盧綰常侍上,出入臥內,傳言語諸內事隱謀。……漢六年,既廢楚王信,分其地為二國,立賈為荊王,交為楚王,王薛郡、東海、彭城三十六縣,先有功也。………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為中大夫。高后時,浮丘伯在長安,元王遣子郢客與申公俱卒業。文帝時,聞申公為詩最精,以為博士。元王好詩,諸子皆讀詩,申公始為詩傳,號魯詩。元王亦次之詩傳,號曰元王詩,世或有之。………高后時,以元王子郢客為宗正,封上邳侯。元王立二十三年薨,太子辟非先卒,文帝乃以宗正上邳侯郢客嗣,是為夷王。申公為博士,失官,隨郢客歸,復以為中大夫。立四年薨,子戊嗣。………初,元王敬禮申公等,穆生不耆酒,元王每置酒,常為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稱疾臥。申公、白生強起之曰:「獨不念先王之德與?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稱『知幾其神乎!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先王之所以禮吾三人者,為道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與久處!豈為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申公、白生獨留。王戊稍淫暴,二十年,為薄太后服私姦,削東海、薛郡,乃與吳通謀。二人諫,不聽,胥靡之,衣之赭衣,使杵臼雅舂於市。休侯使人諫王,王曰:「季父不吾與,我起,先取季父矣。」休侯懼,乃與母太夫人奔京師。二十一年春,景帝之三年也,削書到,遂應吳王反。其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不聽。遂殺尚、夷吾,起兵會吳西攻梁,破棘壁,至昌邑南,與漢將周亞夫戰。漢絕吳楚糧道,士饑,吳王走,戊自殺,軍遂降漢。漢已平吳楚,景帝乃立宗正平陸侯禮為楚王,奉元王後,是為文王。四年薨,子安王道嗣。二十二年薨,子襄王注嗣。十四年薨,子節王純嗣。十六年薨,子延壽嗣。……

而《漢書‧儒林傳》則言:『申公,魯人也。少與楚元王交俱事齊人浮丘伯受詩。漢興,高祖過魯,申公以弟子從師人見于魯南宮。呂太后時,浮丘伯在長安,楚元王遣子郢與申公俱卒學。元王薨,郢嗣立為楚王,令申公傅太子戊。戊不好學,病申公。及戊立為王,胥靡申公。申公愧之,歸魯退居家教,終身不出門。復謝賓客,獨王命召之乃往。弟子自遠方至受業者千餘人,申公獨以詩經為訓故以教,亡傳,疑者則闕弗傳。

一比較《史記》,即知班彪班固的《漢書》加入了『少與楚元王交俱事齊人浮丘伯受詩。……呂太后時,浮丘伯在長安,楚元王遣子郢與申公俱卒學。

《史記》未言劉交有學問,而《漢書》却言劉交『好書,多材藝。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詩於浮丘伯。伯者,孫卿門人也。及秦焚書,各別去。

●《史記》未談申公任職於楚國,而《漢書》偽造申公任職於楚元王

《史記》只言『呂太后時,申公游學長安,與劉郢同師。』未談他任職於楚元王,而《漢書》則偽造任命狀,曰:『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為中大夫』、『呂太后時,浮丘伯在長安,楚元王遣子郢與申公俱卒學。』而由《漢書》任命申公成了楚元王的中大夫,而且其游學長安也是成了受楚元王之令。

●《史記》未提楚元王好詩有『楚元王詩』,《漢書》偽造『楚元王詩』譜

《史記》完全沒有提到劉交此人有學問,更遑論會去好詩經。但是,《漢書》偽造劉交好詩,為其與儒門沾上邊做出貢獻。並虛列出其成就出來,如下:

元王好詩,諸子皆讀詩,申公始為詩傳,號魯詩。元王亦次之詩傳,號曰元王詩,世或有之。

●揭破《漢書》『楚元王詩』一說的虛妄

一、劉交只學了半部詩經如何造出『元王詩』傳

《漢書》偽造《史記》所不知的偽事『楚元王詩』的來源,而《史記》傳當時史實,為劉交與學問無關,倒是其子劉郢是呂后時在長安首府時求學的同門,至於向誰求學,《史記》沒講,《漢書》把此人物坐實為浮丘伯此人,虛不虛,無法查證。

但《史記》談申公與劉郢於呂后時為求學的同門,而《漢書》要把同門關係上延到劉郢之父的劉交,說與劉郢同門問學的那個齊人浮丘伯師,就是秦代劉交同門的申公的老師。

劉交和申公在秦代是同門,而且同師浮丘伯,到了呂后時,再派其子劉郢與申公去續向浮丘伯學詩。而且說秦代時求學因焚書之禍而半途而廢,到了呂后時,再找劉郢去『卒學』。『卒學』二字之用,正見《漢書》自曝作偽之跡。也表示,《漢書》所稱劉交於秦代焚書前,向浮丘伯學詩,尚未『卒學』,因焚書事起,於是倉皇而回。未曾『卒學』,只學了半吊子的詩學。後來呂后廢挾書律後,始再派其子劉郢替其圓夢,把詩學再學到完。

那麼,劉交只被授了半吊子的荀子詩學,後面半吊子的是劉郢受的。如此說來,劉交於浮丘伯處學了只有半部詩經,如何寫成詩傳。於是《漢書》胡謅的『申公始為詩傳,號魯詩。元王亦次之詩傳,號曰元王詩』,就不成立。因為,申公把整部詩經為之詩傳,於是成立了魯詩的解經學派。而楚元王劉交,只在秦代於浮丘伯處學了半部詩經,又如何寫成全本詩經的傳注呢。由此一證,即知,《漢書》所謂楚元王有詩傳,虛構的偽史而己。至於『元王好詩,諸子皆讀詩』是否真有其事,除劉郢與申公同學而外,餘人無徵。如元王太子劉辟先卒,而其又有寵子五人,楚文王的劉禮及劉富、劉歲、劉埶、劉調(見《漢書‧楚元王傳》),但這些兒子是否有學詩,史無明文。

二、『元王詩』是家學,劉戊不肖,連申公都不禮,會傳詩嗎?

《漢書》唬弄出『元王詩』。說劉交好詩,而寫了詩經之傳注,於是稱為『元王詩』。吾人從《史記》裡,只有看到史實裡的劉交之子劉郢與魯詩的申公於呂后時在長安求學時為同伴。申公長於詩經,開創西漢詩經之學,而且劉郢敬禮申公,要申公當其子劉戊的老師,申公以詩為長。教授劉戊的如果認為是詩學,當不算胡猜。但是劉戊如此不遜,對老師不敬,可見他根本就是不肖子,哪會傳到什麼詩學?依《史記》史實看,劉戊應連詩經的皮毛都沒學好,劉郢之門的與詩經的香火,就斷在劉戊了。
 

三、『元王詩』家學,劉郢不傳子,還找申公傳魯詩給其子劉戊,如何成立?

而如依《漢書》偽史去看,劉交寫了詩經的傳注的『元王詩』,那麼劉郢就應該被傳授於其父劉交了。而此一獨門秘本他更應親自授與其不肖子劉戊才是。為何找申公授魯詩給劉戊,劉郢豈不成了敗家子了。而且劉郢找申公教其子劉戊魯詩,則『元王詩』不就傳不下去了。吾人光是從《漢書》裡的文字,就一推敲,就可以看出其偽話都自圓不了其說。因為,史上任何學術造假,必有破綻處,因為偽事,是不存在於現實的虛擬,作偽功夫差的,如班彪班固之流,《漢書》偽史多如過江之鯽,只要學力夠,必能識破,以這兩人之才,不過中人以下而已。

四、《漢書》唬弄『元王詩』是『世或有之』,為何無傳書,其後人劉向劉歆都不曉

《漢書》唬弄『元王詩』是『世或有之』。不過,劉向及劉歆是楚元王之後人,劉向編《別錄》或劉歆編《七略》及班固依《七略》為底本,編成的《漢書‧藝文志》裡都找不到有任何楚元王詩的傳注相關的記載。如果真有『元王詩』,楚元王的後人劉向於校中秘圖書時,即便中秘沒有,他也應把家傳的『元王詩』獻姶官府,收入中秘,此孝子之必當為而不為,於是中秘不藏,後人無考。『元王詩』就失傳了。而其子劉歆官位更大,又當了王莽王朝的國師,更是應把家傳『元王詩』立於學官,以彰家聲才是,為何無影無響;而且他編《七略》,更應交待有『元王詩』,未何一語都無及,無乃太不近常理與人情了。

●結語

不合常理及人情,必有不可告人之偽情。此一偽情,就是班彪班固的《漢書》裡有關楚元王劉交於秦代受學於浮丘伯,及好詩而作詩傳皆為偽史。『楚元王詩』全屬班彪班固《漢書》裡偽造出來的欺世之騙局。(劉有恒,2017.11.15寫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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