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馬融死於黨錮之禍及鄭玄係因黨錮禍起而逃歸
《後漢書‧馬融列傳》談馬融之死為『年八十八,延熹九年卒于家。遺令薄葬。』
延熹九年正當第一次黨錮之禍發生時間,據《後漢書‧孝桓帝紀》:(延熹九年)『冬十二月………司隸校尉李膺等二百餘人受誣為黨人,並坐下獄,書名王府。』
此事件之起,於《後漢書‧黨錮列傳》:『時河內張成善說風角,推占當赦,遂教子殺人。李膺為河南尹,督促收捕,既而逢宥獲免,膺愈懷憤疾,竟案殺之。初,成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頗誶其占。成弟子牢修因上書誣告膺等養太學游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佈告天下,使同忿疾,遂收執膺等。其辭所連及陳寔之徒二百餘人,或有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於道。明年,尚書霍諝、城門校尉竇武並表為請,帝意稍解,乃皆赦歸田裡,禁錮終身。而黨人之名,猶書王府。』
而鄭玄,則是該年離開馬融處而歸鄉去了。《後漢書‧張曹鄭列傳》:『鄭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又從東郡張恭祖受《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以山東無兄問者,乃西入關,因涿郡盧植,事扶風馬融。融門徒四百余人,升堂進者五十餘生。融素驕貴,玄在門下,三年不得見,乃使高業弟子傳授于玄。玄日夜尋誦,未嘗怠倦。會融集諸生考論圖緯,聞玄善算,乃召見于樓上,玄因從質諸疑義,問畢辭歸。融喟然謂門人曰:『鄭生今去,吾道東矣。』玄自遊學,十餘年乃歸鄉里。家貧,客耕東萊,學徒相隨已數百千人。及黨事起,乃與同郡孫嵩等四十餘人俱被禁錮,遂隱修經業,杜門不出。………初,中興之後,范升、陳元、李育、賈逵之徒爭論古今學,後馬融答北地太守劉瑰及玄答何休,義據通深,由是古學遂明。………』
有關《後漢書》對於鄭玄之返故里,並未明置年月。後人之考,如王利器認為鄭玄『至九年,年四十,乃辭融歸,而融年八十八,即以其年卒。』並引龔向農之論:『案《戒子書》曰:「年過四十,乃歸供養。」據《本傳》、《別傳》,鄭君從師,終于馬融,辭融之後,即歸鄉里,融卒于延熹九年,(《融本傳》。)辭融當在是年,融未卒以前。鄭君年甫四十,蓋至明年,乃抵高密,故云「年過四十」也。』
龔氏及王氏之論,已成學界共識。即,鄭玄於延熹九年,辭別馬融,而歸鄉去也,而馬融亦死於此年。但吾人更進一步分析,即,把延熹九年當年,於歲末十二月,發生政壇上一件腥風血雨的大事件,那就是第一次的黨錮之禍。黨錮之禍,爆發於當年的十二月,但事先已有風聲。依《後漢書‧黨錮列傳》於十二月以前,已有桓帝相信的風角推占的方伎張成,其弟子上書『誣告膺等養太學游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才有桓帝『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佈告天下,使同忿疾,遂收執膺等』,乃至於『其辭所連及陳寔之徒二百餘人,或有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於道。』
吾人再看一看鄭玄辭馬融返鄉,應非《後漢書》諱其真的浮面寫寫。只要明辨鄭玄辭馬融之時間點與黨錮之禍發生之年的巧合,即馬融好死不死,就死在黨錮之禍發生之年,真相就呼之欲出了。而且《後漢書‧馬融列傳》裡的『遺令薄葬』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顯見馬融之死的不單純。
馬融此人,一生氣節全無,以酒池肉林之欲,名利場裡打滾,學術是名利之飾品。雖其也頗有才華,尤其是富於寫寫文學作品的文才,又有音樂細胞而好鼓琴吹笛,又喜女色,而人格卑下,阿附外戚,陷害忠良李固,所以《後漢書》譏評他是『羞曲士之節,惜不貲之軀,終以奢樂恣性,黨附成譏,固知識能匡欲者鮮矣。夫事苦,則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慮深。登高不懼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歸於所安而已矣。物我異觀,亦更相笑也。』他的學術著作,是不是真是全出自於他本人,還是不少係出自於他的入門弟子,即其心腹弟子乃其捉刀人,或即如此。此所以以其『善鼓琴,好吹笛,達生任性,不拘儒者之節。居宇器服,多存侈飾。常坐高堂,施絳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弟子以次相傳,鮮有入其室者。』不像個學者風範。其心腹『弟子』,乃成為其捉刀人,而鄭玄都還三年不得一見馬融之面。掛馬融之名的著作等身,有『著三傳異同說。注孝經、論語、詩、易、三禮、尚書、列女傳、老子、淮南子、離騷,所著賦、頌、碑、誄、書、記、表、奏、七言、琴歌、對策、遺令,凡二十一篇。』以其人之多外業,又好女樂,又好享樂,還寫文學作品為上,則寫學術著作之時間,一如一些台灣此地所謂的學者大師之類,忙於酒色財氣及學術以外的公關交際文章,找捉刀人筆耕出如山如墳堆的不知所云的著作。馬融就是現代這些學術敗類的先驅了。馬融此一天生而恣於物欲之流,交結不善之類,好奢華排場,會在死前交待『薄葬』,違背其一生『奢樂恣性』享受的『生厚』人生宗旨,此不合常情常理之舉,必有不可告人之故。其故安在?
即,其死,乃不得其正命而死,而或死於驚怖中或自殺。為了避免家人受牽連,故命家人於其死後,草草下葬了事。故其『薄葬』,不得己。而且,還能活到遺令薄葬,故而對於其自己的死亡時辰己心有所曉,從容遺令後於是死掉了。此一說。尚有另一說,如後論,乃其死不得其所,而家人自行草草下葬,偽托言馬融之遺囑。
再把黨錮之禍與馬融之死及鄭玄辭歸鄉里及鄭玄被禁錮一事串起來,馬上四件事都在一齊有了交集。馬融與朝中官場交際公關,早有來往。而其門外弟子眾多,找馬融求學者,其乃馬融與朝中相善,從馬融學就有可以入太學或在官場上有出路,此所以馬融之弟子多到不能親授,還分級傳授。弟子人數眾多,則品流良莠不齊,自有陷入於黨錮之禍的弟子,而危及老師馬融。馬融在朝中自有眼線,知事發了,其第子或好友陷於黨錮之禍了,『使者四出,相望於道』,或即將有危及自己的生命及處境之虞了。
案,其實從鄭玄的處境即可知了,他只不過向馬融求個學,還三年不得見馬融之面,結果,黨錮之禍起,他的罪名是『黨事起,乃與同郡孫嵩等四十餘人俱被禁錮』。他的被禁錮,鄭玄又沒有在官場,怎樣也都與他從馬融而學有關,於是真相即出了。他因為從馬融門下學習,於是被禁錮了。那麼元兇馬融呢。只要從鄭玄受禁錮待遇,即知,馬融之死,和黨錮之禍有關,更從馬融會做出人意表的『薄葬』,真相倒是此薄葬,亦是《後漢書》的飾辭,真相是馬融不得其死,故死後,家人不敢把他風光大葬,於是草草下葬,托言是馬融遺令薄葬,給馬融積一點死後之德。而鄭玄則是馬融出事時逃歸的,但也沒逃得掉,還是被追查出,列入馬融的同黨而被禁錮。
所以歸結以上,藉著史書裡的文字的相互勾跡,把馬融死於黨錮之禍及鄭玄係因黨錮禍起而逃歸的沉埋的真相從史書裡避諱之隱語明白出來,也就是,要說出歷史事件的真相,光是抄抄二十五史是辨不到的。真相往往得在史料文獻的隻字片言裡才能夠得到,此文做一傍州例。(劉有恒,2017.11.11作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