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史上並無古詩〈孔雀東南飛〉發生所在地的『廬江府』
三百五十三句的敘事長詩〈孔雀東南飛〉,其最初的出現,是收在六朝陳朝的徐陵所編的《玉臺新詠》此一詩集內。徐陵在卷一的最末列入此詩,題名為〈古詩無名人為焦仲卿妻作〉,並於詩之前,有小序:『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於庭樹。時人傷之,為詩云爾。』
《後漢書‧郡國志四》裡論及東漢的『廬江』,於『揚州』所設置的郡國時指出,『廬江郡文帝分淮南置。建武十三年省六安國,以其縣屬。雒陽東一千七百里。十四城,戶十萬一千三百九十二,口四十二萬四千六百八十三。』即,於東漢時代,所謂的廬江是『郡』,而且,東漢根本就沒有『府』的設置。所謂的『府』的正式設置成行政區單位乃是要到了唐朝。但是,在南北朝的北朝的西魏,就有『府』此一行政區單位的雛形,即所謂的『府兵制』的『府』,亦即《後魏書》(《玉海》引)所說的『西魏大統八年,宇文泰仿《周典》置六軍,合為百府』的『府』,乃所謂的『軍府』,而府兵制一直歷北周、隋沿用到唐初。
在所謂南北朝時陳國的徐陵《玉臺新詠》裡那篇〈古詩無名人為焦仲卿妻作〉小序設定的東漢末年建安年間,即曹操挾獻帝自重的時候,那時根本就沒有『府』這個行政單位,也根本沒有小序裡所稱的『廬江府』而只有於揚州轄下設有『廬江郡』。
所以由此可以得知,所謂《玉臺新詠》裡那篇〈古詩無名人為焦仲卿妻作〉小序裡的故事發生地的『廬江府』根本查無此地,乃海市蜃樓般的虛設之地。後人胡將『廬江府』看成『廬江郡』來論,如胡適者流,還將漢代廬江郡論成了其附近的山,即詩裡的所說的『華山』,也都成了亂點鴛鴦譜,完全與學術論著背道而馳。
不料,此詩真正作者的徐陵此一南朝梁陳間的宮體詩名家兼弘法居士,『少而崇信釋教,經論多所精解。後主在東宮,令陵講《大品經》,義學名僧,自遠雲集,每講筵商較,四座莫能與抗』(《陳書‧徐陵傳》),即以無中生有的虛幻的『廬江府』,點化眾生,暗指此故事全屬子虛烏有,連故事地點都設定在東漢找不到的『廬江府』。即此一『府』字之用,畫龍點睛,點化世人要認清此一故事都是世間幻象,乃虛擬之實境,地點都未曾真實存在。
故而,小序所謂的『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於庭樹。時人傷之,為詩云爾』裡的『漢末建安中』,就純屬虛妄之地;而『廬江府』不存在於大千世界,那麼,『廬江府小吏焦仲卿』也純屬夢幻,『妻劉氏』亦非真,『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聞之,亦自縊於庭樹。時人傷之,為詩云爾』也成全屬囈語了。
徐陵假造一則曉喻世人的故事〈孔雀東南飛〉,向世人宣揚世俗一切都是虛裡來虛裡去,色亦是空,情亦是空的佛法,以其宮體詩的精神及手法,運用在詩裡的加乘效果,渲染情相及色相至無所不至的精微,最後春夢掛上東南枝,浮雲西北起,孔雀東南飛。一場在世俗人眼裡的轟轟烈烈情事,一如徐陵引用梁簡文帝蕭綱〈詠中婦織流黄〉詩裡的『浮雲西北起,孔雀東南飛』裡的『孔雀東南飛』,暗喻人生的一切七情六慾,都一如西北起的『浮雲』一樣的無根而不實的虛幻,最後仍要一如『孔雀』的去向著本非目的地的東南飛去,下場是『自掛東南枝』。
徐陵虛設情事發生地的『廬江府』所透露的訊息就是:此一整個三百五十三句的長詩到頭來,追溯到故事發生的源頭,竟然是沒來由的!也就是,此一故事全屬虛構,乃是用佛法來點化世人的。歷來談此詩又是東漢末發生在廬江郡的民歌,又說是寫實佳作的,真是可以無地自容了。(劉有恒,2018.1.17寫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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