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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談蔣星煜《影印《乾隆禦覽傳奇二種》弁言》一文之內所提到的『不解』之處

 

2012年,上海圖書館編定,而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清乾隆御覽四色抄本戲曲兩種

》一書,於是蔣星煜寫作了《影印《乾隆禦覽傳奇二種》弁言》(收入《蔣星煜文集》第五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一文,內中指出,『上海圖書館為慶祝建館六十周年,將館藏海內孤本《江流記》與《進瓜記》模擬印行,』其實,其前,日本特別推進研究『清朝宮廷演劇文化的研究』班發行了《上海圖書館所蔵進瓜記原典與解題》及《上海圖書館所蔵江流記原典與解題》內收了此二部戲曲,而非首次問世。

 

蔣星煜又於文中表示了,『從戲曲音樂考察,《江流記》、《進瓜記》所呈現之特點尤為明顯。明清傳奇從未注明應用何種聲腔演唱,因此建國以來,學者專家頗有論爭,諸如湯顯祖所作《臨川四夢》原來究系崑腔抑或宜黃腔,明末有戲曲選本稱“徽池雅調”乃何所指,等等。《江流記》、《進瓜記》注明聲腔,原本好事一樁,令人不解的是注音聲腔並非注於卷首,而是按出而注。《江流記》之十八出大部分為弋腔,僅有三四齣為崑腔。《進瓜記》各出亦各自分別唱弋腔、崑腔。按明清傳奇唱崑腔較多,亦有一部分系唱弋陽腔或青陽腔,也有極個別作品如《桃花扇》,用弋陽腔唱插曲,類如《江流記》、《進瓜記》體制者,似從未出現過。編著劇本者究竟有何藝術上之原因或依據,已無從得知矣。如此分別輪番使用弋腔、昆腔,已屬絕無僅有,而《江流記》、《進瓜記》在戲曲音樂方面更有使人意想不到之處理,既沿襲宋、元、明用南北曲所寫戲文、雜劇、傳奇之體制之宮調、曲牌,複用清代花部諸劇種版腔體之韻轍,但又和京劇之十三轍並不相同,真令人費解。按以上情況,可知清代崑腔之衰落,諸花部(地方戲)之勃興,實為中國戲曲史上重大轉捩點,但以往著述皆語焉不詳,梳理未清,近現代之歐陽予倩、周貽白、董每戡諸大師輩人物均曾為之作出貢獻,但成果仍有限,令後來學者為之迷茫,為之困惑。』

 

按,其中談及崑腔與弋腔在此二劇裡的並演,表示充份的驚訝及不解,而說出諸如:

(一):『《江流記》、《進瓜記》注明聲腔,原本好事一樁,令人不解的是注音聲腔並非注於卷首,而是按齣而注』、及『類如《江流記》、《進瓜記》體制者,似從未出現過。編著劇本者究竟有何藝術上之原因或依據,已無從得知矣。』

 

(二):『既沿襲宋、元、明用南北曲所寫戲文、雜劇、傳奇之體制之宮調、曲牌,複用清代花部諸劇種版腔體之韻轍,但又和京劇之十三轍並不相同,真令人費解』。

其實此皆因蔣星煜先生於曲學及曲體的發展史,涉獵未深,故有此類之說話。今為蔣先生解惑之:

 

(一)有關按齣注明聲腔是昆腔或弋腔及類如《江流記》、《進瓜記》體制者,『似從未出現過』

 

其實,於清宮廷演劇,不論大小的全本或小本戲(如《江流記》、《進瓜記》),凡是可供演出實用的劇本,率皆於各齣下提及應使用昆腔或弋腔。像是不少清宮南府與昇平署所藏的宮廷演劇的劇本或曲本都有如蔣先生所『不解』的『注音聲腔並非注於卷首,而是按齣而注』,故也不是蔣先生所說的『此類體制者,似從未出現過』,都是清宮演劇的家常便飯。決非蔣先生所說的『編著劇本者究竟有何藝術上之原因或依據,已無從得知矣。』即以舉此二部戲曲裡的《進瓜記》而言,其十八齣的用韻的韻部及聲腔標示如下:

第一齣東鐘韻昆腔

第二齣蕭豪韻昆腔

第三齣東鐘韻昆腔

第四齣古風韻弋腔

第五齣蕭豪韻弋腔

第六齣江陽韻弋腔

第七齣尤侯韻弋腔

第八齣車遮韻弋腔

第九齣先天韻昆腔

第十齣庚青韻弋腔

第十一齣古風韻昆腔

第十二齣皆來韻昆腔

第十三齣庚青韻弋腔

第十四齣古風韻弋腔

第十五齣蕭豪韻弋腔

第十六齣江陽韻弋腔

第十七齣古風韻弋腔

第十八齣先天韻昆腔

 

像這種『按齣而注』實彼彼皆是。如昇平署其內中有二本《青石山》,一本有工尺,全係崑腔,即不另注。而另一本,則前三齣為崑腔,亦有工尺,而不注,但後二齣,只提齣名,加注弋腔,連劇本皆不見。又有更多的例子,則是凡一部戲內有的齣是供崑曲演出者,即有或不標崑腔,而有時有工尺,有時只劇本無工尺,但弋腔無一例外,則一定不附工尺譜(因亦無確定的工尺可以標),而一定標出是弋腔,此因弋腔無定譜,故有時可發現,於弋腔的齣,其曲牌,有時或有以符號,如直線於曲牌內某些字旁,或某些字上有標板式,都是唱法的標示法,後來民間一些高腔的譜對於高腔也有一些曲辭的標示法以標示唱辭,故知弋腔無定腔,但腔有定勢,該行,該緩轉,該急轉,該翻高,該落下,該平高,實自有一套法則,故今人研究弋腔系的戲曲音樂,能有依曲牌腔勢分類,亦示弋腔絕非隨心令等任意唱可比。此十分類似清康熙二十三年王正祥《新定十二律京腔譜》對弋腔的標示法。只是王正祥標式法更能表現弋腔的腔是採『腔分三種』:『行腔』『緩轉腔』『急轉腔』,而『調分三種』:『翻高調』『落下調』『平高調』等,各有標示法,比清宮廷對於弋腔的標示更加繁複及準確。故按齣標名昆腔或弋腔是為演出需要 ,提示此齣是用昆腔唱或弋腔唱。而愈至後世則使用弋腔的齣數愈增多,如前舉例的昇平署的《青石山》,一本皆用崑唱,另本末二齣改弋腔,當是更晚的演出本。

而所以會崑、弋夾演,實為調劑之用,以當日的俗戲的弋腔和雅腔的崑腔交替演出,使劇情更加快節奏及雅俗的變化,及轉換調劑之用。好似更晚時期,以京劇為主的清末,於小本或全本戲裡亦有崑腔與京劇夾雜演出的戲不少,察閱清代傳統京劇劇本即可知。日後北方的崑弋腔或崑弋戲就是清宮崑腔齣及弋腔齣夾雜的全本或小本戲的交替崑腔與弋腔演出,而後有崑弋戲之稱,實即源於宮廷演劇。

 

(二)所謂『複用清代花部諸劇種版腔體之韻轍,但又和京劇之十三轍並不相同,真令人費解』。

 

即以《進瓜記》而言,其十八齣內,不論弋腔或昆腔,都有採所謂『古風韻』者外,而其他,則都是採中原音韻的韻部,並沒有蔣星煜所謂的『複用清代花部諸劇種版腔體之韻轍,但又和京劇之十三轍並不相同,真令人費解』。

按,此二部戲曲內,明明是用中原音韻,此一自元雜劇到明清傳奇都還在使用的韻,即使此二部戲亦是除所謂『古風韻』外,都是沒有在用『清代花部諸劇種版腔體之韻轍,但又和京劇之十三轍並不相同』一事,想必蔣星煜先生連南北曲使用中原音韻及其各韻部之名也一無所知,才看不出『東鐘韻』、『蕭豪韻』、『江陽韻』、『尤侯韻』、『車遮韻』、『先天韻』、『庚青韻』、『皆來韻』都是中原音韻的韻部,才會去猜測會用到了什麼『清代花部諸劇種版腔體之韻轍,但又和京劇之十三轍並不相同』等天馬行空的遐思。而另一所用的『古風韻』,其實就是指用韻較任意,好似古體詩那樣,而雜糅中原音韻內的各韻部。

故標示『古風韻』的各齣,則用韻夾雜中原音韻的多韻部,如此而已,只有檢查其用韻,即一目了然,而斷非蔣先生所指的會有什麼『真令人費解』之事發生。故既從事於戲曲聲腔的論述,應至少有些曲韻的基本概念,才不會把十分簡單易解的小小問題,複雜化成了『真令人費解』、『令人不解』、『似從未出現過』等使學界丈二金剛,而有不知蔣先生的言辭的葫蘆裡賣什麼藥之惑的印象了。

 

故蔣先生在該文中的疑惑實全不成其難解或費解,今稍說明於上。(劉有恆,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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