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中國傳統樂學下的作曲樂理
《魏書・樂志》裡,記載在南北朝時的北魏的陳仲儒,談到古琴的五調時,指出了:『五調各以一音為主,然後錯采眾聲以文飾之,方如錦繡』,這就指出了中國古代音樂的作曲理論上的重點。也就是所謂的『為主』或『音之主』,如《國語》伶州鳩回答周景王時指出:『夫宮,音之主也,第以及羽。』《呂氏春秋‧古樂》:『昔黃帝令伶倫作為律。伶倫自大夏之西,乃之阮隃之陰,取竹於嶰谿之谷,以生空竅厚鈞者、斷兩節間、其長三寸九分而吹之,以為黃鐘之宮,吹曰「舍少」。次制十二筒,以之阮隃之下,聽鳳皇之鳴,以別十二律。其雄鳴為六,雌鳴亦六,以比黃鐘之宮,適合。黃鐘之宮,皆可以生之,故曰黃鐘之宮,律呂之本。』《御寇子》:“師文鼓琴,命宮而總四聲,則慶雲浮,景風翔。”(《隋書‧音樂志》)西漢的《淮南子》其〈原道訓〉:『故音者,宮立而五音形焉』;〈墜形訓〉:『音有五聲,宮其主也。』《樂稽耀嘉》:『五音非宮不調。』東漢馬融《長笛賦》:『夔襄比律, 子壄協呂,十二畢具,黃鐘為主。』中國傳統樂理根本就沒有西方近代音樂樂理裡所謂的主、屬音調性觀念。因此,一首作品,都以『音之主』的那個音為一首樂曲裡的重心的樂音,此首作品裡此一音大量出現,而且,為求確定其『主』的特質,像是曲首或曲末音,即所謂『起調』及『畢曲』之處,如出現的是『主』音的那個音,更是此曲以該音為『主』的充份保證。故中國傳統音樂,重視『結音』不用說,像是後世雅樂也重視『起調』音必為『主』音。
其實,此一樂理,中外皆然。吾人於《宋元明戲曲史考略》(台北:城邦印書館,2015年)裡,亦曾指出:
『魯道夫‧雷蒂著,鄭英烈譯,《調性、無調性、泛調性》,人民音樂出版社,1992年。按,所謂的『旋律調性』,即指在西方和聲學發達前後,非使用和聲調性的不論古代音樂或非西方音樂,其旋律絕無和聲調性般的所謂主、屬音來撐起調性。按:像是中國的傳統音樂,即是一如該書所談的屬於『旋律調性』的旋律,其性質是『某些焦點音,例如開頭、結尾和其它吟誦中的旋律停頓點能代表名符其實的主音,或者僅僅是在傳統實踐與理論中已發展起來的支柱音』,這正好就一如中國傳統的音樂,不是屬西方近代的和聲系的音樂,而是旋律系的音樂,無所謂的主、屬音中心現象,只靠畢曲的結音(結聲、煞聲、殺聲等),即該書所說的『結尾』,或雅樂還加上了起調的第一音,即該書所說的『開頭』音,就足以撐起調式。而不少近代以來談中國傳統音樂的學者,就受西方和聲教科書的影響,而心中生疑,難道一首燕樂二十八調音樂的調式特性,只有靠畢曲一音嗎?或懷疑雅樂的起調觀念為胡說,而把西方近代以來的西方和聲調性裡的主、屬音觀念,用在中國傳統音樂分析上,甚至用來判明所謂的『同均三宮』的均調歸屬上,如黃翔鵬、童忠良、路應昆等人,中國音樂及戲曲之大厄亦在於此。而懷疑論之始祖,即出自於一如日本學者林謙三所評的學術水準不高的清代凌廷堪的《燕樂考原》,及民初王光祈學術全書裡錯偽論不少的《中國音樂史》。而真相即是,唐宋燕樂二十八調,就是靠結音定調式,只要有去讀掛名南宋末年張炎《詞源》的〈結聲正訛〉所說的改變結聲,即為犯調,就是服屬『旋律調性』的中國唐宋燕樂二十八調的調式結構,一點都沒有可疑之處。一個燕樂二十八調裡的均調式,惟獨就靠結音一個音在支撐,有讀《詞源‧結聲正訛》,即知中國的傳統音樂的調性,亦即如同魯道夫‧雷蒂該書所指謂的『旋律調性』的音樂的特有調性結構,是和後世的西方和聲調性屬於完全兩個不同的天地及範疇。』(頁18~19)
像是陳仲儒所指出的:『以一音為主,然後錯采眾聲以文飾之,方如錦繡』,就是談到了在中國傳統音樂裡,是如何在寫作一首樂曲。確定了其『主』音後,此首樂曲裡此『主』音大量出現,並且出現在重要位置上,如『起調』、『畢曲』處亦當是『主』音發揮其『為主』的特性之處,至於音階裡的其他的音,都是屬於『眾聲』,只是『錯』(夾雜)採用夾在『主』音之間,作為『文飾』之用,不得去喧賓奪『主』(為主的音)之席。一首作品才算稱得上如同『錦繡』一般,這就是中國傳統作曲的真相。決不像目下中國音樂學界食外國近代和聲學而不化,照套在中國傳統樂學裡,賣的是自創的學外洋的東西,而冒稱中國樂學。其假尤盛者,如搞『同均三宮』的黃翔鵬(1927~1997)、童忠良(1935~2007)、崔憲、趙宋光、劉永福、路應昆者流。還拿着外國近代和聲學裡的主、屬音觀念把古曲(含崑曲)品頭論足,硬是削足適履,套入『正聲音階』、『下徵音階』、『清商音階的商調式』的黃翔鵬唬人的『同均三宮』自已發明物之中。
像是黃翔鵬所有涉及中國傳統樂樂的著作及童忠良的《中國傳統樂學》(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及崔憲的心得習作〈正聲與變聲——我國傳統七聲的理論基礎〉及趙宋光的心得習作〈一百八十調系統觀念的結構邏輯〉等就是打著『中國傳統樂學』為幌子,內容都是自我發明物,乃是一部超級騙人之作,混淆視聽,其對於中國樂學的理解程度的低下,乃是只知在西洋近代和聲理論的象牙塔裡作夢之徒。真是不知何以此等人可以混足中國音樂學界之中多年,為害涂毒後學。(可惜的是,台灣學界,學問不足而專搞公關交際者,亦多被此等人所惑)。(劉有恒,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