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曲劇本集: 人獸關‧後設
人獸關‧後設 （小工調） 明清‧李玉
（旦上唱）：
【園林好】想人生窮通在天．貧和富霎時變遷．似我這豪華爭羨．誰識破舊顛連．今享用賽神仙．（白）妾身尤氏，夫主桂員外．在蘇州天賜一主大財．目今移居龍游，做了一個有名財主．只是我一男一女，尚未結姻．咳，似我這般豪富，怕少什麼宦家富室不仰攀我．可笑我家員外，終日飲酒，不理正務．今早出去，此時還不歸家，想又在哪裡赴席了．待他回來，與他商議，却不是好．正是，萬兩黃金我自有，一家安樂世間難．（下）（淨扮桂薪，方巾，華服，微醉上唱）：
【前腔】富家翁天教使然．鎮日裡逍遙酒泉．廣阿堵又思冠冕．拚得個破腰纏．知甚日受皇宣．（白）院君哪裡．（旦上）員外，你又在哪裡吃得這樣醺醺了．（淨）今日尤大舅家說得有興，故此多吃了幾杯．（旦）講什麼說話，這等有興．（淨）我家枉有許多錢鈔，只是白丁，難與官府往來．大舅勸我將些銀子，到京中尋頂紗帽戴戴．那時又有體面，又好賺錢．故此要收拾幾千銀子，同大舅京中去走遭．（旦）守著偌大家事，儘可快活．何苦又幹這樣分外之事．如今兒女俱已長成，且完了兩頭婚姻，那時北上未遲．（淨）倘我功名成就，怕沒有一樣戴紗帽的與我攀親，何必性急．且不要說起兒女，我若做了官，妳就是夫人了．（唱）：
【江兒水】一旦高官做，（擺介）烏紗皂帽鮮．那時院君呵．鳯冠霞珮真華絢．夫榮妻貴都風憲．老爹奶奶稱呼遍．全仗錢神營選．（旦接唱）仰叩蒼穹，何日得一家貴顯．（末扮門公上白）書帖司傳遞，門戶守晨昏．告員外得知，今早有一蘇州姓施的小官人來拜，因員外出宅，只留下名帖，明日還要來叩見．（淨看帖介）既是蘇州施大官，何不留他住下．你如今速去請來相見．（旦）且慢些．（縐眉介）一向恐怕他來纏擾，如今果然到此．可厭．可厭．（向末介）你且說他同何人到此，身上衣服光景何如．從直說與我知道．（末唱）：
【前腔】一介無人伴．鶉衣百結懸．憂愁氣色言詞腆．（旦界）難道沒一個人同來的麼．（末連唱）他說萱堂同到龍游縣．（旦白）他娘也在此間，一發可笑．如今他兩人住在哪裡．〔勺〕（末唱）暫投旅店先求見．（旦界）在飯店安身，可不羞死了人．（末連唱）他說明日再來庭院．（旦）你且出去，我少頃還要來吩咐你．（唱）他是非故非親，休得要少留情面．（末白）曉得．（下）（淨）阿呀．院君，妳何故如此．（唱）：
【五供養】伊行見淺．不憶曩時，受彼周全．間關來到此，理合往相延．行囊寒謭，想應是家園飄霰．居停無賚發，孤寡怎回還．況他昔日呵．三百朱提，救我一家殘喘．（旦白）他討三百金，就與他三百金，萬一他索取園中之物，我們連家當還他也是少哩．引了這樣野火上門，一遭得了甜頭，下次只管來了．如今世上的人呵．（唱）：
【前腔】得千思萬．受恩深處，貪望無邊．不若一篙撐得去，到底少埋寃．況他形容偃蹇．哪裡是富家親眷．寬留若久住，漏洩舊迍邅．掬盡西江，難洗我面顏羞覥．（淨白）既如此，厚贈些盤纏與他，教他下次不要來罷了．（唱）：
【玉嬌枝】也合優容歡宴．敍交情須加好言．盤纏厚贈多繾綣．囑他早歸故園．迢迢吳越隔山川，煢煢母子終疏遠．又未知重來甚年．又未知重來甚年．（旦白）還有一節，他帖子上怎麼寫的．（淨念帖介）制子婿施還稽顙百拜．（旦）嗄．他此一來，一半為著索債，一半為著親事了．（指淨叫屈介）好，好，好．你兜攬這樣好女婿來，就是當初說起親事呵．（唱）：
【前腔】不過是一時權變．況年庚從來未傳．又無茶禮和釵釧，何得妄想嬋娟．（哭介）天殺的呵．〔勺〕（唱）富家嬌婿定蟬聯．無端窮鬼圖奸騙．我那女兒阿．誤終身是爹行見偏．誤終身爹行見偏．（淨接唱）：
【川撥棹】聽伊辨．忽教人心頓轉．遣他歸少與銀錢．遣他歸少與銀錢．這姻親休思再圓．管教咱謀萬全．任從他愁萬千．（旦接唱）：
【前腔換頭】我的心中如火燃．你的疑關才破穿．切不須提起姻緣．切不須提起姻緣．杜絕他須加厲顏．仗東風吹斷鳶．任枝頭泣杜鵑．（淨接唱）：
【尾聲】明朝好把他驅遣．（旦接唱）休得要心腸更軟．（同唱）送脫寃家方才著枕眠．（旦白）非我故意薄情，只為處世如此．（淨）正是有智婦人，賽過讀書男子．（同下）
編訂者後註：本齣於歷來崑曲工尺譜內，只有清乾隆末年唱工的葉堂取當曰戲工之譜為底本而自由改腔的納書楹曲譜（（簡稱葉譜）有收錄，今以之為底本，今以之為校正用的底本．並以南詞定律及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此惟二的崑曲聲腔格律譜（簡稱聲律譜，或《九宮大成南詞腔譜稿》（1996）內謂之腔譜，或劉富樑於集成曲譜末卷後跋文內謂之聲譜，或筆者《九宮大成南詞腔譜稿》裡謂之腔譜）所訂各曲牌各字的基腔（陰平聲及陰入聲字時的腔位）及各種腔格的規定，校訂葉譜不合聲腔格律之處：●第一隻【園林好】：只有一處不合律，即『用』212的末腔2應刪，因去聲字下行後不可再於末上行，葉堂似欲以此末腔做為前往下字『賽』2音的先現腔，不可；●第二隻【園林好】完全合律；●第一隻【江兒水】：只有二處不合律，一處是『憲』字，乃末句字，依聲腔格律譜之格，應做1653收腔於3，葉堂作16只收至6不合律；『叩』陰去聲字，應配於基腔5上方，而葉堂配3，配成上聲腔而誤；●第二隻【江兒水】：『百結』基腔應依聲律譜在5，配腔應如5, 56，而葉堂作6, 616，而移基腔至1，基腔被移位，即表示不是在唱本曲牌的腔而誤；『言』陽平聲字，應訂頭腔於基腔2下一腔，作12321，而葉堂作62321，乃唱太低，而唱成了上聲腔而誤；『他是』基腔依聲律譜，應在5，故應訂腔如5, 5，而葉堂作1,2，不但基腔亂移，唱成不是本曲牌的腔，而且陽去聲字『是』訂成陰去聲腔而誤；『故』是陰去聲字，應訂在基腔5的上方，如65，而葉堂訂成53，乃把陰去聲字唱成陽去聲腔而誤；●第一隻【五供養】：『見』陰去聲字，應訂於基腔5上方，而此一基腔5，連此齣第二隻【五供養】此處的字為陰平聲字『思』配腔5，亦可以看出，葉譜於第二隻沒有改戲工之譜的正確基腔，但此第一隻，則把基腔自由改腔，把陰去聲字配2，等於是把『見』字唱成了在基腔下方的上聲腔2而誤，此亦比對葉譜同名曲牌的腔，竟基腔不一的例證，亦可明證葉堂在納書楹曲譜裡是自由改腔，想改就改，格律放兩旁，隨心所欲放中間。『曩』及『理』皆上聲字，應訂基腔5下方，或訂在基腔5上再下行，而葉堂訂在基腔5並未下行，於是唱成了陰平聲腔而誤；『到』陰去聲字，應訂於基腔1上方，但葉堂訂成165，乃訂在基腔上出腔，此為陽去聲字的腔格，故誤；『此』為句末上聲字，依聲律譜，應以3收，葉堂訂5乃誤；『行囊』基腔5，故兩陽平聲字，應訂基腔下一音的3出腔，作3, 353，而葉堂作2, 23，一見即知是把基腔移3而等於不是在唱本曲牌的腔而誤；『寒』基腔1，故陽平聲字應配基腔下一音的6，而葉堂更下至5，即己唱如上聲腔而誤；『發』陰入聲字，應配基腔1上，葉堂配成北曲的入作上聲腔的6而誤；『三百』基腔2，應訂2, 2，而葉堂作5, 5，乃把基腔移5，故非在唱本曲牌了；『朱』陰平聲字，應訂於基腔5上，而葉堂把此陰平聲字訂成陽平聲腔的3而誤；『提』陽平聲末句字，應依聲律譜收腔至3，而葉堂作35，乃收至5而誤，應改正如353，但因此為快板曲，以下同眼內還得唱下句的首二襯字『救我』，則會趕板不及，故可唱如3即可；『救』為襯字，葉堂作1，把陰去聲字作陽去聲腔，只取與以下上聲字的『我』的兩襯字的相對音高的不同，於快板襯字時俗唱多有之，是可以的，但若作21的陰去聲腔更佳；『殘』陽平聲字，應訂頭腔於基腔2下一腔，作121，而葉堂作621，乃唱太低，而唱成了上聲腔而誤；●第二隻【五供養】：『形容』兩陽平聲字，應訂於基腔5下一音的3，作如3, 353，而葉堂配2, 23，乃移基腔至3而不是在唱本曲牌而誤，其前二襯字『況他』葉堂配3, 2，亦應改正如6, 5，以下一正字『形』的基腔5為此二襯字的基腔；『哪』上聲字，應訂基腔1下方，或訂在基腔1上再下行，而葉堂訂在基腔1並未下行，於是唱成了陰平聲腔而誤；『富』為陰去聲字，應訂在基腔3上方，如65，而葉堂訂在基腔3出腔，作35，此乃陽去聲字的腔格，故誤；『寬留若久住』全句的基腔皆在1，故應配腔如1, 6, 5, 61, 21，而葉堂配成5, 3, 3, 35, 51，一見即知其擅移基腔至5，故整句都不是在唱本曲牌的腔；『掬盡』基腔為2，應配2, 2，葉堂配5, 6乃把基腔移至5，又把陽去聲字『盡』配了陰去聲腔而非在唱本曲牌的腔；『江』句末陰平聲字，應依聲律譜收至3，葉堂只作5，應改為53始合律；『難洗我』為句首三襯字，可以自訂基腔，但仍是要有陰陽八聲相對的音高上的依字聲行腔（按：崑曲不是依字聲行腔，因其是具有本腔的歌曲，只在各字上依陰陽八聲再調腔，而不是依字聲行腔。但在崑曲裡，有一處是可依字聲行腔的，即是句首有連續三襯字或以上時，除以下一正字的基腔為基腔外，另一法，是可以以最近於下方正字的襯字，自訂一基腔為基準，而以之依字聲行腔訂前方二或更多的襯字的腔，於句中若有連續三襯字或以上時，其實亦可。凡以上情形之下所訂基腔，應極高或極低於其前後正字的基腔，讓聽者一聽即知非本曲牌的固有旋律始佳。）而葉堂訂如6, 1, 6，不甚佳，應陽平聲訂腔的音高應等於或高於上聲字的腔，故應訂如1, 1, 6，若以下方正字『面』的基腔1為三襯字基腔，應訂如6, 6, 6之屬；『羞』基腔2，應配2321，而葉堂作321，乃是基腔移3而唱成非本曲牌的旋律了；●第一隻【玉嬌枝】：『也』為襯字，葉堂訂5，比下一襯字陽入聲的『合』為高，應改53或3或2始佳；『盤纏』基腔3，應配2, 23，而葉堂作5, 6，乃移基腔至1，且把陽平聲字『盤』唱如上聲腔而誤；『園』基腔6，陽平聲字應配56，葉堂配6，乃把基腔作1或把『園』誤作陰平聲字而誤；第一個『煢』陽平聲字，應訂基腔1下方，而葉堂訂在5唱成了上聲腔而誤；『子』上聲字，應訂基腔1下方，或如葉堂訂在基腔1上，但葉堂又未下行，故唱成陰平聲腔而誤；『年』基腔1，陽平聲字應作61，而葉堂作6不合律；『重』陽平聲字，應訂基腔1下一音的6，葉堂訂5，乃唱成了上聲腔而誤；『年』句末陽平聲字，應依聲律譜收腔至1，葉堂只作6，不合律；●第二隻【玉嬌枝】：句首三襯字，葉堂以下一正字『一』的基腔5為基腔，但配『不過是』為5, 5, 6應改為5, 6, 5，因『過』為陰去聲字，葉堂配陽去聲腔；『是』是陽去聲字，葉堂配陰去聲腔，皆誤；『端』為陰平聲字，應配於基腔1上，葉堂配6，從前同基腔的陽平聲字『無』配6，明顯可以看出，把此陰平聲字誤唱陽平聲腔；『鬼』為上聲字，葉堂配於基腔1，唱成上聲腔而誤；『誤』陽去聲字，應配於基腔5出腔，而葉堂配6，顯為配成陰去聲腔而誤；●第一隻【川撥棹】：『心』基腔1，陰平聲字應配基腔上，而葉堂却配23，以基腔移2，即非是唱本曲牌的旋律了；『銀』基腔5，陽平聲字應配於基腔下作353，而葉堂配2，乃唱成上聲腔而誤；『親』基腔3，陰平聲字應配基腔上，葉堂却配5，乃移基腔至5，於是不是在唱本曲牌的腔了；●第二隻【川撥棹】：『才』應為迎頭板；『緣』句末陽平聲字，應訂基腔6下一音5出腔，作56，葉堂訂成6，即把基腔移1，等於不是在唱本曲牌的腔了；『他』陰平聲字，應訂基腔5上，葉堂訂3，訂成陽平聲腔或移基腔至3而誤；『吹』陰平聲字，應訂基腔1上，葉堂訂23，移基腔至2而誤；●【尾聲】：『好把』基腔1，應配16, 6或5, 6等等，而葉堂配3, 5，乃把基腔大移高至5，又把上聲字『把』唱成陰平聲腔而誤；『遣』上聲句末字，應依聲律譜改6為61收；『更』陰去聲字，應訂基腔5 上方，葉堂訂2，作上聲腔而誤；『方才』基腔1，應訂如1, 6，而葉堂訂5, 3，乃移低基腔至極低的5而非在唱本曲牌的腔了；『著』陽入聲字，葉堂配極低於基腔1的32，唱成上聲腔而誤。（劉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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